末世诡劫第1章 梦醒时分在线免费阅读
李长乐做了一段漫长的梦。
那段梦里承载着他三十岁的平凡人生。
梦的最后,他见到自己漂浮在幽深的黑暗之中,身体轻盈得如同一片羽毛、一团薄雾。
他想起身,但他的四肢却仿佛被某种轻灵而沉重的力量所束缚,难以动弹。
“我在哪儿?”
他睁不开眼睛。可是——眼睛是什么?
他的大脑沉甸甸的,似乎整个世界都被装了进去。“我的眼睛——眼睛呢?”微弱的意识告诉他,他的眼睛现在就像大海深处沉寂的死水,仅仅凭借人力,激不起任何波澜。
然而,怪异的是,他却能看到遥远的远方。
亿万光年之外数以千计的爆发着氦闪、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庞然大物,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那是一颗颗恒星。
人们热爱阳光,没有人会畏惧太阳,但当凡人站在近处观察太阳的时候,感受到的唯有惊惧与恐慌,直至精神崩溃。
李长乐心里发颤,心脏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窟窿。
他想起了自己的奶奶、爸爸、妈妈,以及即将嫁人的前女友。
他们在微笑,在向他招手,又像几张被飓风裹挟着的剪影一般,以极快的速度离他远去。
“不要走!不要走!”
黑暗过于沉重,以至于呼喊徒劳无功。
他感到一阵眩晕,随即想起了他那月薪八九千块的工作,以及几位讨人嫌的领导。
啊,这些畜生!他想。
“现在是几点了?早晨,中午,还是晚上?我记得——好像是下午四点,我真能睡!”
李长乐心中猛地一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我是不是错过上班的时间了?不对,刚才明明还在还在公司。我现在在哪儿?”
他绞尽脑汁去回忆时间,时间是一具干尸,无法回应他。
“我到底——在哪儿!”
突然,那些庞大的恒星像被鞭子疯狂抽动的陀螺一样,剧烈地转动、转动、再转动,随后爆发出金属撞击、摩擦、高速旋转时所发出的时而清脆时而沉闷的嗡嗡声。
声音越来越刺耳,如同一根钢针,直插李长乐的耳膜。
后来则似乎凝固成了一把金属勺子,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拿着这只勺子轻轻地刮磨李长乐的心脏与神经。
他的大脑里仿佛凭空生出了无数蜉蝣般的游丝,它们并在血管与神经中迅速穿梭。
他想尖叫,尖叫是抵抗恐惧时最简单的方法。
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快疯了,可终究只是无声地呐喊。
一团绚烂的星云从远处升起,恒星与黑洞朝它聚拢,最终形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人体面部素描。
素描的四周散发着丝状的紫色光芒,这些光仿佛是有生命的,像一只只痛苦地蠕动的蚯蚓。
他的身体仍漂浮在静谧与躁动并存的仿佛永远也不可能醒来的茫茫黑夜之中。
直到那股让人发狂的金属声骤然停止,宇宙深处传来了一声蛇嘶虫鸣般的轻笑声。
一切,才宣告结束。
八月份的烈阳高高地挂在空中,最高气温已经达到了42摄氏度,整个北半球就像一座火炉,火炉内的人们热不堪言,一出门就得晒得脱一层皮。
李长乐一下高铁,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乘客们背着沉重的行李,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匆匆出站,骂骂咧咧地吐槽着今年反常的天气。
李长乐却来不及感慨,他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广场。
一出站,他便见到了表弟张小虎。
张小虎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夹着烟,站在广场正中央。
他个子高挑,长得极瘦,头细长细长的,如果再长一条尾巴,皮肤上抹上绿漆,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阿凡达人。
他漫不经心地摆出一副自以为优雅的姿态,如同艺术家醉酒后胡乱刻出的雕像——既抽象,又丑陋,还很装。
李长乐打小就不喜欢这位表弟,见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恨不得一脚废了他。
他站到张小虎身后,趁他不注意,抬起腿,往他屁股上踹。
张小虎敏锐地感知到有人偷袭,往前灵巧一跳,捂着屁股躲了过去。
“哎呀,哎呀,哥,我错了,哥!”
他从小就被这位表哥揍,身体几乎掌握了一种可怕的条件反射能力——在表哥踢到他之前,身体自觉地闪向一边,躲开那无耻一击。
“我呸,狗东西,敢在我面前耍微风!”
眼下李长乐只有两天时间,无人可用,许多事情还得这位不争气的表弟来帮衬。
否则真该好好教训他。
“长得跟个猴似的,还以为自己很帅,我长得如此俊朗,却连个对象都找不到,真是天理不公!”李长乐心想。
张小虎龇着牙,冲表哥笑了笑,重新进入了自恋状态。
他甩了甩柔顺的黄色长发,一抬手,潇洒地吸了一口烟,面露陶醉惬意之色。
随后,他手指轻轻一弹,烟头像一只活蹦乱跳的蚂蚱似的,从指尖灵活地跳到了地上。
阳光把他的脸照得通红,远远望去,活像一只瘦弱却精神十足的猴儿。
大难临头,这位表弟当真一点不着急啊!
“哥,欢迎回来,几个月不见,大家都很想你。”张小虎压低嗓音,声音顿时变得低沉而沧桑。
“能不能好好说话?”李长乐又往他身上踢了一脚。
张小虎的条件反射能力是有冷却时间的,这次没能躲过,揉着屁股嚎叫了几声:“啊,啊,疼,疼,疼!”
“还傻站着干什么?”李长乐说。
他身上湿透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呼吸愈发急促。
“车停在哪儿?快走,别浪费时间!”李长乐吼道。
表弟指了指马路边上黢黑的面包车,嘿嘿地笑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朝李长乐挤了挤眼睛:“哥,急什么?晚一两分钟,不影响大局。来,抽根烟。瞧你这一身汗,水猴子似的。”
“不抽!”李长乐再次抬起了腿。
张小虎往旁边一闪,迅速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李长乐的额头。
“干什么!快点走!”李长乐一巴掌打在他的胳膊上,然后向面包车的方向奔驰。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争分夺秒,与天奋斗,在仅剩的两天时间里做足准备,迎接末日的到来。
“嘿,好像没发烧,鉴定完毕!”身后传来张小虎的嘀咕声。
李长乐一边跑,一边怒吼道:“他妈的,张小虎,你什么意思?搞半天连你也不相信我?!”
“哥,我信,我要是不信,能来接你?”沉默了一会儿,张小虎继续说,“我这种无业游民,社会渣滓,活着太累了,我恨不得世界抓紧毁灭。俗话说,乱世出英雄,咱这种人,和平年代一无是处,在乱世还能赌一把,单车变摩托!”
张小虎踮着小碎步紧跟在李长乐身后,自顾自地唠叨个不停。
他突然加速追了上来,捏了个兰花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李长乐的肩膀,朝他邪魅一笑。
“你说是不,哥?”
李长乐从表弟脸上诡异的笑容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位表弟和其他亲戚一样,也以为自己突然疯了,脑子不正常了。
自打昨天早上从床上醒来,李长乐意识到自己重生了,便一直挨个给家里的亲戚打电话,说世界末日将至,届时全球气温骤降,大多数人都得被冻死,要想保全性命,必须得尽快囤积食物和御寒物资。
结果呢,亲戚们无一例外,全把他臭骂了一顿。
就连父亲也十分嫌弃地说:“能不能干点正经事儿?三十出头了,不想着怎么找个对象结婚,就知道想这些有的没的。”
母亲则说:“世界末日来了也好,大伙儿一块灭亡,我也不用再被亲戚们嘲笑了。”
母亲所谓的“嘲笑”,当然指的是自己三十多岁了仍未逃到媳妇,这让她在亲戚面前十分难堪。
李长乐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催促道:“快快快!我们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下午三点:“后天中午十二点,世界末日就到了!”
“哥,小声点,和我们这些亲戚说说就得了,可别到处宣扬,免得被请喝茶!别传播谣言!”
“我呸!我只是——”李长乐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尽一点点生而为人的责任,别人爱信不信!你们是我亲戚,我不想见到你们在末日痛苦地死去,我必须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说完这段话,李长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上了面包车,李长乐朝后座扫视了一眼。
后座上堆满了大米和面粉,还有好几袋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
张小虎干得不错,他来县城接自己,顺带着又拉了一车物资。
“一共拉了几车了?”李长乐问。
“昨天早上到现在,一共拉了二十多车,镇上的粮食快被我买空了!还买了一车腌肉,二十袋面粉,两头猪,还有许多鸡鸭鹅……全堆在外婆家呢,可把她给乐坏了。”
实际上,村子里的鸡鸭鹅差不多被他买了个干净,一共有二百来只。
而那两头猪,则是他趁着他大伯干农活的间隙,打开他家的猪圈偷走的。
“可惜,二舅家的养猪场防守太严密,否则我把他家的猪偷光!”张小虎满是遗憾地说。
二舅指的是李长乐的二伯李德成。
李德成是本地养猪大户,家里的养猪场养了两百多头通体雪白的肥猪。
但此人十分精明,想骗他的猪或者偷他的猪,实在是有点困难。
至于骗其他人,张小虎就得心应手多了。
张小虎骗本镇首富马傲天的老娘,说县里高价收稻谷,老太太一听说能赚大钱,乐开了花儿,打开家里的仓库,让张小虎把仓库里的稻谷全拉走了。
“还不够!还不够!还不够!我们要养活那么多人,这点东西根本不够!”
李长乐暴躁地不停抓头。
张小虎一脚油门,面包车呜咽了一声,像挣脱陷阱的野兽,嚎叫着冲刺在县城的柏油路上。
“还不够?哥,我十七岁混社会,十年了,身上就存了七万块钱,这次可全拿出来支持你了!你转给我的十万块钱我一分没贪,全买了物资。”
他瞥了一眼李长乐,又说道:“哥,万一世界末日没来,钱全打了水漂,我也活不成了!”
说罢,这个戏精竟然还委屈巴巴地哽咽了起来。
“我不是给你保证过了?世界末日如果没来,我三年内还你二十万!”
“欠条呢?”张小虎满眼发光地盯着李长乐。
李长乐从口袋里掏出昨晚写好的欠条。
张小虎一把夺了过去,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塞进了自己口袋。
“我爸妈还是不肯相信?”李长乐昨天叫张小虎先给自己的父母做做思想工作,劝说他们赶紧回老家,囤积物质。
“我昨晚劝了半天,就差给他们二老跪下了,但他们说你打小脑子就有毛病,一句话也不肯信。”
他把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块乌青的皮肤:“瞧,我还被你爹揍了,他问我是不是脑子也坏了。”
李长乐叹了一口气。
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父母烧香拜佛。
他们没多少文化,不懂任何科学,对常识和常理以外的一切事物置若罔闻。
这种人往往只相信自己,相信钱,相信历史上的伟人们,其他一概不信,固执得像一头牛。
告诉他们两天后末日将至,恐怕比告诉他们这世上有神仙还困难。
“你爸妈怎么说,回来了吗?”李长乐又问。
“正在回来的路上,我说你昨晚被车撞了,还剩最后一口气,可能撑不到明早了,他们正准备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张小虎的母亲是李长乐父亲的亲妹妹,李长乐得叫她一声小姑。
小姑和小姑父从小就把李长乐当亲儿子一样,逢年过节,红包给个不停。
每次做错了事,父母拿着棍子撵他的时候,他就往小姑小姑父家跑,寻求庇护。
李长乐自打懂事以来就很喜欢他俩,对他们充满感激之情。
现在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他暗自发誓,除了父母,他必须要保全这两个人。
至于其他亲戚,他也得努力一把。
这一大家子人都很好,关系和睦。
他很难找到抛弃这些人的正当理由。
“其他亲戚呢?也没人信?”李长乐焦急地问。
“我的大表哥啊!你说这种事,正常人谁信啊?只有个不正常的信你!”
“谁?”李长乐颇有些意外。
“外婆呗——你那个得了痴呆的奶奶!”
李长乐满脸发烫,脊背冷汗直冒,心脏上如同安装了永动机,仍剧烈跳动,丝毫未有减缓的意思。
李长乐一把拍在脑袋上:“对啊,我怎么忘了这茬!我有办法了!”
面包车在县城逼仄的小道上左冲右突。
“什么办法?”
“你,立刻,马上,给家里的亲戚们打个电话,就说奶奶刚刚死了,快回来奔丧。”
“哈?哥,你这也太缺德了吧?”
李长乐想了一会儿,回答说:“稍等,再加一条——就说我也在回来奔丧的路上被车撞死了。说得越惨越好,让他们全给我回来!”
“遵命!”张小虎笑嘻嘻地说。
“对,叫他们直接回老家,就说我们俩的尸体都在张家岭,不要跑错了地方。”
他左手拿着方向盘,右手持手机,挨个给亲戚们发语音。
他语气哀婉、悲恸,抽噎着说:
“大姨,我外婆……呜呜呜——外婆昨晚死了,表哥昨夜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身体一分为二,当场人就没了。现在两人都躺在张家岭的老家里呢,快回来吧!”
“二姨,我外婆……昨晚死了,我表哥奔丧的路上也被车撞死了,惨不忍睹啊,现在两人都躺在张家岭的老家呢,快回来吧。”
“大表姐,外婆和表哥……”
……
张小虎声情并茂,竟然还流下了几滴眼泪。
不一会儿,面包车停到了一家名为“老张拉面”的面馆前。
李长乐下了车,深吸一口气,冲进了面馆。
一个肥胖的中年从厨房走了出来,与李长乐四目相对。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既欣喜,又有些厌恶:“你怎么回来了?”
“张小虎,绑人!”李长乐下令道。
“遵命,哥!”
张小虎怪笑着冲向前去,按住这位肥胖的中年人,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
中年女人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拿着菜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张小虎,你干什么!你绑你舅干啥!”中年女人道。
“妈,乖乖跟我走,否则我连你一起绑了!”
“你试试看?”李长乐的老妈扬起了菜刀,“快把你爸松开,否则我连你一块劈了。”
“妈!你们要相信我,世界末日真的快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李长乐急得跺了跺脚。
这两位老人怎么就这么不讲理呢?
正说着,张小虎一个箭步冲到了舅妈身侧,左手朝刀把上用力一拍,菜刀应声落下。
就在菜刀即将落地之时,张小虎抬起左腿,脚尖朝刀上轻轻一踢,菜刀像一张扑克牌似的,飘到了门外。
张小虎锁住舅妈的两只胳膊。
“舅妈,对不起了!”
“畜生,我平日怎么对你的,你现在这样对待你舅妈!”
“舅妈,你别怪我,都是我表哥叫我干的,你要怪就怪表哥。”
李长乐这时高声说:“别磨叽了,拉到车上去。”
把双亲关到了车上,李长乐又带着张小虎冲进厨房,准备把厨房里的粮食全搬上车,一并带走。
一进厨房,李长乐惊得张开了嘴巴,愣住了。
“咋了,哥?”
张小虎走到门前,也看傻了眼。
只见厨房里的一袋袋的面粉和大米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占据了整个厨房,就连食用盐买了整整五大箱,更别提其他的各种吃的喝的了。
张小虎感慨道:“哎呀呀,论囤积物资的本事儿,中国大爷大妈绝对是世界第一啊。”
“别废话了,快去把你舅舅和舅妈身上的绳子给解了。”李长乐说。
他忽然感觉眼睛一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昨天下午到昨天晚上,一共给父母打了十多个电话,说世界末日将至,全世界都要被冰天雪地所覆盖,叫他们尽快囤积物资,送回老家。
可每打一次电话,父母就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一顿,质问他脑子是不是怀了。
李长乐没办法,只好叫张小虎去面馆劝说,结果张小虎还被他舅舅给打了一顿。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管父母到底有没有相不相信他,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他。
他想起这些年的经历——
读书时,他成绩平平,父母并没有怪罪于他。
大学毕业后,他找不到好工作,拿着微薄的收入,父母也没有怪罪他,甚至跟他说他们能自己保自己,不用儿子养老。
他常年在大城市上班,做社畜,一年只回老家一次,可父母同样没有怪罪于他,只是告诉他,事业要紧,安心上班。
从上学,到工作,每次遭受挫折,父母都会默默地支持他。
世界末日真的会来吗?假如世界末日没有来呢?假如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或者是自己的脑袋真的出了问题呢?
“你们……”李长乐走到父母身前,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让你舅舅从市里买了两大车米面,估计今晚能送回老家。”父亲张东来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搬东西!”母亲何桂芝说。
“可是,舅妈,车上好像放不下了。”张小虎低声说。
“你这笨蛋,那是什么?”父亲指了指停在路边的小货车,“装那上面去,这是我找南方借的。”
南方是李长乐的侄子,在一家货运公司上班,平日里拉着各种货物全国各地到处跑。
“好!我们抓紧搬!”李长乐说,他觉得心里暖暖的,且愈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必须得保全这些可爱可敬的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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