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四哟~也长成大姑娘了，这嫁了人可就见不着爹娘了……”江母轻轻地梳着江月儿枯黄的头发，干涩的眼角早已憋不出泪。

江月儿垂着眸子，两只小手在裙带上打着转儿，嘟囔道：“不是还有哥哥陪着么……”

江母没听到江月儿的嘀咕，自顾自的给女儿盘起发髻：“小四啊，听娘的，到了沈老爷府上就别老想着这个家，从今往后，大老爷家才是你的家，知道了吗？”

“你要是往回跑，大老爷怪罪下来，那是要砍脑袋的，到时候我们全家都得跟着你丢脸……”

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屋子里仅有这一支烛火，照不亮外面的路。

马鸣声划破黎明的长空，江月儿紧紧的拽着衣角，本就皱皱巴巴的衣服，变得更丑陋。

江月儿一把拉住江母的手，泪汪汪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娘亲，颤抖着嘴唇：“娘……”

“好了。”江母拍了拍江月儿的手，“能去伺候大老爷，就算是当个端茶倒水的，那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江母重重地捏着江月儿的手，重重地说：“不许哭，别让大老爷觉得晦气，嫌弃你！”

红盖头下的江月儿咬紧牙，眼泪顺着脸颊落到衣服里，凉飕飕的。

……

江月儿被爹娘推搡着丢进了马车，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不知是外面风雪太大还是他们声音太小，反正江月儿是听不见的。

狭小的马车里，空荡荡的。

江月儿知道马车里没人，她伸手想扯下盖头，但她不敢；

她想下车最后看看爹娘、哥哥，她也不敢；

就连想大哭一场，她都不敢。

不一会，马车缓缓地动了。江月儿察觉到有人上来了，连忙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但还是止不住的抽噎、颤抖。

“姑娘？”

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握住了江月儿的手。

江月儿很冷，但被冻僵了，也就没了知觉。

突然，一股暖意覆盖全身。江月儿一怔，伸手摸到的居然是一件厚毛皮大衣。

这一下，江月儿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嬷嬷掀开江月儿的盖头，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痕，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

“姑娘，不要怕，不要怕，不怕，不怕……”

老嬷嬷把江月儿紧紧的搂在自己怀里，轻轻的拍着……

没有八抬大轿……

没有凤冠霞披……

一块娘亲绣的红盖头、一身象征性的红裙、一个小破箱子。就是江月儿所有的东西。

毕竟签的是卖身契，不是婚书。

也不知走了多久，江月儿红肿的眼睛早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姑娘，咱们到了。”

在老嬷嬷的搀扶下，江月儿重新盖上盖头，走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但没有人说话，大风大雪都往江月儿的骨子里钻，尽管被老嬷嬷牵着，走路也还是不稳当。

江月儿没有从正门走进去，而是趁着夜色从小后门进去的。

过了好一会儿，听不到风雪声了。

江月儿的红盖头被人揭下，满屋子烛火通明，照得江月儿几乎睁不开眼。

“江月儿？”

江月儿定睛望去，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位菩萨夫人。

“这位是沈府夫人，林家大小姐。”

老嬷嬷拍了拍江月儿的肩，江月儿连忙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江氏月儿，拜见夫人！”

“倒是个懂礼数的。”

江月儿不敢抬头。

“起来吧。”

江月儿这才缓缓起身。

林景玉上下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走到江月儿跟前，冰冷的语气从头顶落下：“伸出手来。”

没等江月儿反应过来，林景玉便一把抓起江月儿的手指，狠狠的刺下去，鲜血霎时间便染红了整个手指头。

江月儿疼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死死的咬住下唇，把十指连心的痛都咽进了心里。

林景玉将鲜血涂在一张写了黑字的黄纸上，随即拿起那张黄纸放在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烧掉。

黄纸在猩红的火焰吞噬下慢慢变成漆黑的烟。

依林景玉的话，江月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拜了沈家的列祖列宗，成为了那个叫“沈焱辰”的“夫人”。

只不过从进门到拜堂再到就寝，她都没见到自己所谓的的丈夫——沈焱辰……

第二天。

江月儿被悄悄带到了林景玉面前。

“……记住你的身份，管好你的嘴，好好照顾焱辰，其他不该想的东西别想，我就保你家人荣华富贵。”

江月儿看着自己身上朴素但干净的衣裳，仔细想想也明白：自己不过一个农户之女，能踏进刺史府的门，以后的日子定是不那么容易的。

但正如阿娘所说，哪怕是在这儿做个洒扫丫鬟，也是极好的，更何况爹娘肯定拿了沈府的好处，以后家里的冬天就有炭火了……

想到这些，江月儿连忙磕头应下。

林景玉见江月儿如此爽快，很是高兴，又道：“日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沧澜苑，他人问起你是谁……”

“我是夫人新买回来专门照顾大少爷饮食起居的丫鬟。”江月儿抢着答。

“不错！”林景玉非常满意。

看着江月儿的脸，林景玉沉了片刻道：“你要换个名字，叫什么好呢……”

江月儿虽不理解，却也不得不接受。

林景玉看着面前的羹汤，陷入沉思，蹙着眉，喃喃道：“茯苓……”

“姓——”林景玉搅拌着碗里的茯苓薏仁红豆粥，自顾自的低语着。

“冬……”林景玉丢下玉勺：“冬茯苓？”

江月儿猛地抬起头，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是。冬茯苓谢夫人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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