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白色灯光充斥在这家不大的面馆中。小小的铺面内，紧挨着十几张已经上了年头的劣质木头桌椅。

此时此刻，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满了狼吞虎咽的顾客。唯一的店老板兼服务员在柜台与饭桌之间匆忙地来回，门口还有十几个闻香而来的客人将面馆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无人注意到面馆的后厨，瘦小的男孩与白发青年之间正在发生怎样与普通人无关的对话。

“对，和你想的一样。他们看不见我，确切来说，是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事实上，除了你，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主动察觉到我的存在。”

岁安说道，殷红不似常人的眼瞳慵懒地眯起，像极了一只吃饱喝足的白猫。

“因为我是勇者吗？”

路云停问道，手上重新动作起来，向锅里的沸水中加入擀好的面条。

“谁知道呢？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其他的勇者，但能够看到我、发觉我的存在的，迄今为止只有你一个人哦。”

“难怪……”

路云停呢喃了一句，垂眸注视着在沸水中翻滚的面条。

“什么？”

岁安的声音传来。

路云停摇了摇头。

“没什么。”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岁安有些纳闷地问道。

“好奇。但这对我来说不重要。”路云停说道，“知道你的身份与否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在此前提下，与其问了你之后被你敷衍过去，还不如不问。”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会敷衍你？万一你问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呢？”

岁安撇了撇嘴。

“那么你会吗？”

路云停反问道。

岁安啧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爽。

“你可真不像是一个小孩子。”

路云停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稚嫩的脸上显出过于平静的神色。

“有没有一种可能，”路云停开口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小孩子。”

空气骤然间安静了下来，像是一部正在播放的影片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岁安一直以来都显得分外从容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惊愕的神色。

“不是，你……”过了好一会儿，岁安才找回了自己说话的能力，“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就是你邀请我坐到你对面的时候吧。”路云停回头，将煮好的汤面倒入碗中，送到与柜台相连的小窗口处，“你说话的语气太奇怪了，一点都不像是在跟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说话。”

“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岁安一脸郁闷。

“只是有点怀疑。后来才确定的。”路云停平静地说道，“你暴露的破绽实在太多了。”

“有吗？”

岁安一手托腮，手肘撑在面前的木桌上，满脸麻木地开始思考人生。

路云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太多了。就比如说勇者‘是其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身份’这句话，很显然，这个世界中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勇者’的定义。但你在遇到了我这么一个‘无知’的人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习以为常的解释，就好像，你已经预料到了我不知道关于‘勇者’的事情。”

“啊这，你不是也说了绝大多数吗？也许我只是恰好见过一个跟你类似的人呢？”

岁安嘴硬道。

“但之后你又说，‘没有哪个勇者是自愿的’。”路云停条理清晰地反驳道，手中煮面的动作依旧流畅，“不自愿地成为勇者，之后却自愿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无论怎样看，这个世界的情况都不至于导致这种现象。那么，结合我自身的状况，以及你的反应，我完全可以推测出一个结论——”

又是一碗面出锅，路云停回头，用那种一点也不小孩子的平静眼神看了呆滞的岁安一眼。

“所有的勇者，都是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

而现在，你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结论。”

“真是……真是……”岁安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碎碎念道，语气中充满了对人生的怀疑，“果然和傻瓜相处久了智商会降低吗？我活了这么久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比下去了？”

“我今年18岁。”路云停忍不住插嘴道，“成年人。”

岁安抬眸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我今年251岁，小、家、伙！”

最后的三个字，岁安额外地加了重音，听起来颇有种得意忘形的感觉。

路云停歪了歪头。

老年人古怪的胜负欲。

“所以，”路云停将话题掰了回来，“接下来的谈话我们可以坦诚一点。”

“当然，当然。”岁安恢复了最开始那副从容的姿态，像是一个在谈判桌上夺回主动权的谈判家，“有什么想知道就问吧。至于回不回答——”

他拉长了声音。

“——看我心情～”

“那么，”没有理会岁安欠扁的语气，路云停直接问道，“‘勇者’到底是什么？”

岁安挑了挑眉。

“不是说了吗？勇者是一种身份。”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是～我知道。”岁安笑吟吟地说道，“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因为这本来就是你的目的。包括帮我掩盖勇者纹章的波动，帮我躲避神殿的搜寻，甚至帮我找到面馆的工作。包饭只不过是你给自己谋私顺便让我‘安心’所找的条件罢了。”

路云停说道，声音依旧平静地让人咬牙切齿。

“哈，这话说的……”岁安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低声嘟囔道，“你知道的话还答应个什么劲儿……”

路云停回头看了他一眼。

“当然是为了让你安心。”

岁安脸色一垮。

“顺便，”路云停回过头去，“我需要试探一下你的态度。”

“是吗？”岁安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不爽的意味，“看来你很自信啊。”

“反正当前情况下，你的目的与我一致，你暂时也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岁安啧了一声，默认了。

“太聪明的人可是会没朋友的。”

他感叹了一句。

“……”

路云停没有回应，不知是默认，还是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话题。

岁安并没有在意。

“嘛，反正，当前情况下，我能告诉你的东西不多。”他的语气终于显得认真了一点，“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什么深层次的东西，问我暂时是问不出来的。”

“‘规则’？”

路云停皱了皱眉，脑子里立马蹦出了一个词汇。

“对，‘规则’。”岁安笑了，食指抵到唇边，“在条件未达成的前提下，我可不能‘剧透’。”

“明白了。”路云停垂眸，将切碎的青菜放入沸腾的汤面中，“说些我能知道的吧。”

“那就从你最关心的问题开始吧。”

岁安的语气变得平缓了下来，像是一个在讲述传说故事的旁观者。

“勇者是在大概两百多年前出现的，具体多久我也忘了，不过这也不重要。严格意义上来说，勇者由两个部分组成，分别是来自异世界的灵魂与来自本世界的载体，而勇者纹章，就是将这两部分联系在一起的‘锁链’。

“我知道你在疑问什么。载体本身是没有固定的形态的。至于你现在所看见的自己的模样，是你灵魂的模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肉体决定认知，认知决定灵魂，灵魂决定载体’。

“更直观一点的解释是，因为你的载体年龄是十岁，而在你认知中，你十岁时的模样是这样，所以，你所看见的自己的模样就是这样。

“而无论是灵魂还是载体，它们的核心都是‘源种’，表现在外的形式就是勇者纹章。也因此，在源种、也就是勇者纹章内力量未觉醒的情况下，勇者就是也只能是一个普通人。

“除了依靠勇者纹章内的力量，勇者想要强大，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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