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没走多远，柴叔“吁”的一声，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坐在车帘附近的樱桃和荔枝随着惯性，往车帘处扑去，她们慌忙抓住车厢两侧的木板，稳定下身形。

远处传来了嘈杂声，似乎有很多人在快速地走着，中间还有男人的声音在大声吆喝：“你们要听从官府的安排，不许惹事，闹事，否则就把你们丢入县衙大牢，一日三顿打。”

这是官差的声音。

云悠伸手拉起车帘一角，眼前的街道上，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佝偻着身子往前走，两侧有持刀提剑的官差押送着，还有几个身着甲胄的兵士骑在高头大马上，锐利的目光在灾民中扫视着。

男人看到那几个兵士，瞳孔一缩，嘴角不自觉地紧抿，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头，全身呈现出防备之态。

云悠不动声色的把男人地看在眼里，平静地道：“我数到三，要么我把官差叫过来，要么你跟我成亲，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男人闭上眼睛，声音极低：“我答应你的条件。”

云悠立刻喜笑颜开，“对嘛，好汉不吃眼前亏，审时度势，方是君子所为。”

她笑着对车头叫道：“柴叔，我们回家。”

*

荔枝拿来小瓷勺子递给云悠。

云悠从碗中挖出草药糊，抹在男人的伤口处，一面问他：“好汉，君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盯着纱帐顶，唇线抿直，显然是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云悠也没有追问，自顾自地说道：“虽是假成亲，但合婚庚帖得给那些人看，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帮你想一个名字，顺便把你的年庚祖籍一并想了，到时你记住，拜堂那日你不要说混就好了。”

“严湛，严厉之严，精湛之湛，岐州人士，年二十四。”男人突然说道。

云悠愣了愣，旋即又笑道：“原来是严公子。小女子叫云悠，云朵之云，悠然之悠，本地人士，年十八。”

抹完药糊，云悠用干净的棉布给他包扎好伤口，指端触碰到他结实的肌肤，她忍了忍，终于再一次触碰到他时，按捺不住地伸出纤细的手指，往他腰上戳了戳。

男人颤栗了一下，刚放松下来的神情又紧绷起来，怒视着她。

云悠呵呵干笑，“不好意思，不小心碰到。”

男人眼睛微眯着，冷冷注视着她。

云悠不敢再动，规规矩矩地包扎好伤口，又递给他干净的衣服，看着他把衣服拉上，那身结实的肌肉被完全被遮挡住，她不无惋惜地想，可惜不能摸上一把。

“你不知道什么是避嫌吗？”男人厌恶她那直勾勾的目光，冷声道。

云悠闻言，陡然一笑，“方才帮你止血上药你就不说避嫌，这会子你活过来了，就说避嫌了？你可真是双标。”

男人一时语塞，但她说得也没错，咬牙向她抱拳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虽然危险，古板，但也还算知礼。

云悠也笑眯眯地回他：“好说，过几日你就可以还给我了。”

樱桃端了一碗粥进来，云悠接过道：“你伤在腹部，怕吃干硬之物，对你身子不好，先吃碗鸡丝粥吧。”

“多谢。”男人道，看着她想要喂他，又道：“我自己能吃。”

又少了和他亲密接触的机会。

云悠暗自惋惜，但也没有勉强，看着他屏气撑起身子，把碗递给他。

男人三两口吃完，又躺下，面向里侧闭上眼睛。

云悠知道他在下逐客令，遂起身出门。

樱桃和荔枝跟在她后面，待走远，樱桃回头看那不曾上锁的房门，担忧道：“姑娘，那严公子会不会偷偷跑了？”

云悠淡淡笑道：“他身上有伤，外头又有搜查的官差，若能跑，他就不会跟我们回来了。”

她们沿着回廊走出跨院，云悠想起一事，吩咐道：“明日你们在城里四处看看，可有没有关于他的缉捕令，若是有他的画像，怕春姨娘她们瞧见了，成亲那日会闹起来。”

樱桃答应下来，又道：“周姐姐已经在您房中等着了，要不我把饭送到房中给您。”

“行。”云悠道。

主仆三人又跨过一个月洞门，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房屋，樱桃转身往另一处走去，荔枝跟云悠走了进去。

正屋中，原本坐在圆桌旁的周雁见她回来，忙起身道：“东家。”

云悠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在她旁边，问道：“都查清楚了么？”

荔枝到里屋的水盆前，取下搭在架子上的巾帕浸湿，又拧干拿出来递给云悠擦手。

“查清楚了，这些是他们签字画押的凭证。”周雁从袖子取出几张纸给她。

云悠把巾帕递给荔枝，接过那几张纸来看，呵地一声笑道：“这笔银子，可是要吞掉我娘一半铺子。”

听到这个，周雁立刻愤然道：“他们也配！这是老东主留给东主的。”

云悠把那几张纸仔细叠好，垂眸看着手上的动作，没有说话。

圆桌上放着一盏灯笼，淡金的光晕打在云悠的脸上，她的脸有些圆润，配上两弯水湾眉，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杏眼，瑶鼻樱唇，活脱脱一张娇俏的少女脸蛋。

只是那眉目间的沉静，还有那如浸在寒冬深泉中的墨眸，冷然凝肃，无半点少女的纯真。

“他们是不配。”云悠嘴角微弯，扯出一丝冷笑。

樱桃端了饭菜进来，周雁讶然：“东家，您还没吃饭么？”

云悠收好那几张纸，笑道：“捡了个姑爷回来，方才在和姑爷说话。”

周雁大骇，忙道：“东家，这事您再考虑考虑，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这事从我娘过世后，我就考虑了。”云悠看着樱桃把饭菜摆在桌上，幽幽叹道：“我不想重蹈我娘的覆辙。”

周雁沉默下来，好一会才道：“如此，姑娘会苦一辈子。”

“事无两全，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云悠淡淡一笑，接过樱桃递过的饭碗，慢慢吃饭。

周雁望着门外漆黑的夜空，心下长叹。

夜色沉沉，两个人影隐在暗处，悄悄探头望着不远处的一扇大门。

“是这里么 ？”前边那人问道。

“正是，方才我一路跟到此处。”后边的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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