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军区医院，急诊楼。

李世石火急火燎地赶来。

在通讯里，他被4869骂的狗血淋头，无奈刚结束基地工作，又得继续加班。

他觉得自己冤枉，秘书本就不负责预备役事务，88号遇难还是司令联系他的，哪知道两人之前认识。

司令当时也没说明啊。

但4869情绪化严重，连反话都不讲了，直接猎妈，李世石明白这其中的紧要。

穿过大厅，走进急诊室，今晚没什么病人，一位护士带着实习生正给个喝迷糊的醉鬼打针挂药。

4869坐在一张空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李世石内心一慌，下意识问道：“咳，88号呢？”

回应他的只有来自4869的冷冷凝睇。

李世石对上他的眼睛，感受到了宛如实质的杀意，脊背像有条蛇蜿蜒攀爬，喉咙害怕得挤不出一个字。

4869他、他想干掉我！

嘭嘭嘭嘭……

李世石吓傻了，心脏剧烈跳动，懦弱地后撤一步。

苏影压住糟糕的情绪，移开目光，低语道：“手术去了，骨折、颅内出血、昏迷。”

“呃，组织会全额报销的。”

李世石刚说完便想扇自己一嘴巴，艰难咽口唾沫，捶打僵硬的肌肉。

空气陷入沉寂，苏影没计较李世石的傻帽发言，垂着脑袋，仿佛失了魂一般。

作为职业杀手，他受过组织专门的医学教育，知识储量丰富，陈雅的CT检查结果不用医生解释他也能看懂，大量白色高密度影显示颅内出血严重，情况危急。

怪我，都怪我太自以为是了…

苏影十指紧攥，他那时根本就没怎么重视此次事件，毕竟对4869而言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如果选择硬闯，其实解决得更快，他只是想在公安面前显摆一番罢了。

最终因他的懈怠酿造了陈雅的悲剧。

李世石环顾四周，搬来一把陪客椅，坐空床的另一侧，偶尔扫几眼4869，张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以往两人独处，4869会主动抛梗暖场，他负责附和吐槽几句，氛围轻松安逸。

当下则窒息得可怕。

凌晨一点，护士们交班，手术仍在进行。

期间，爱山商厦的恐怖袭击登上热搜，公安部连夜召开记者会，宣布已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并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大众公告。

过程中模棱两可地介绍了一名年轻警察英勇无畏，与歹徒斗智斗勇，给奇袭部队成功打好掩护，解救了人质生命。

只不过反常的是，十六位烈士被给予隆重介绍和颂扬纪念，那年轻警察的身份信息却隐藏得滴水不漏。

包括某段在各社交平台上疯传的七秒钟躲子弹视频同样遭到光速下架屏蔽，成为神秘的都市传说。

“4869，你先回去休息吧。”

李世石退出手机对话框，扭头劝苏影，“我刚跟司令要了明天的假，可以陪在这等着，司令说她明天会过来。”

苏影置若罔闻，埋首沉默，像一只被噬空的壳。

李世石抿了抿嘴，一脸困惑，在他印象里，还从未见4869如此阴郁消沉。

组织对4869的个人剖析报告有很多，均由强大的AI和专业的团队测试撰写，满满的一橱柜A4纸，其中一条：

除妹妹外，4869所表现的全部情感皆为虚假，擅长用外在的情绪流露伪装自己，难以分辨他真实的责任感。

李世石和4869虽仅结交一年，但根据后者的种种表现，觉得报告分毫不差，每一项都完美相符。

然而此时的少年却很轻易地让人读出了悲伤。

“你妹妹会担心的。”

李世石祭大招。

苏影果然开口，声音透着麻木：“我跟她讲过了，加班睡公司。”

李世石一怔，旋即震惊。

88号在4869心里竟然有这么重要的地位？

能与他的妹妹媲美？

除非……

李世石想到了某种可能，暗捏一把冷汗。

除非88号是4869的女朋友。

比特科技公司禁止职场恋情，FAITH的两大王牌部门则不受限制。

尽管曾有因此造成毁灭性灾难的前车之鉴，但4869等具备编号的成员本身都是从小缺爱的孤儿，组织收养栽培，悉心照料，选择尽可能地不去扼杀天性。

毕竟他们所承接的任务，死亡率极高，每一次告别或许就是永别。

李世石犹豫一下，如果4869和88号真是恋人关系，那可麻烦了。

他给司令发短信求证，徐薇秒回，否定其猜测。

李世石稍稍松了口气，接着更加茫然，不明白4869这般愤怒沮丧的原因，对于生离死别，他应该司空见惯了才是。

半小时后，夜班护士先接了个电话，又自己打了个电话，走到两人面前：“请问是陈雅的家属吗？”

李世石点点头，苏影立即起身。

护士责备道：“陈雅的手术刚刚完成了，将暂时转进ICU监护治疗，你们为什么没人去？我问了我同事，她说提前通知过的。”

“抱歉抱歉，陈雅她情况怎么样？”李世石迫切地询问。

“我这边不是很清楚。”护士摇头，“你们去问下医生，ICU在门诊五楼，家属通道只能乘西面的电梯。”

“好的，麻烦了，谢谢。”李世石送别护士，望向4869，迟疑道，“现在一起过去？”

苏影面如雕塑，眼神晦暗，竟是拒绝了：

“李秘，辛苦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待会儿直接回去了。”

“行。”李世石稍感意外，微微颔首，走出急诊室，遵照护士的指示先缴费，再前往门诊。

苏影重新跌坐椅凳，身体皮肤黏着一层细汗，他之所以现在不敢去看望陈雅，是因为内心突然有一股巨大的恐惧弥漫开来，整个人像跌入深水，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凌晨的急诊室灯光通明，只剩苏影他自己一人。

今晚是个平安夜，值班的两名护士大概心情不错，叮嘱了几声就放任没管，在外边的导诊台兴致勃勃地唠嗑。

医院里每天上演着生死离别，尤其急诊，护士们亲眼见证得太多，这些白衣天使虽不至于变得麻痹冷漠，也是渐渐放平了心态。

苏影嘴唇翕张，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放起曾经与陈雅相关的画面。

两年前，司令找他谈话，跟昨日如出一辙，安排了一名同届的搭档，编号：88。

苏影当然拒绝，他的预备役指标早已达成，只打算混完最后的时间等正式入编，好去福利院接妹妹重逢。

但是，这世上的事，从来不是不想就可以不做。

尽管苏影和司令的关系经营得很成功，也不代表他能违抗命令。

苏影见陈雅的第一面是在冬日的早晨，长长的睫毛、澄蓝的围巾，以及白得发亮的羽绒服，身为预备役杀手的88号完全就是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

温柔的阳光伏在她身上，犹如溪河闪烁的粼粼细芒。

只一眼，苏影的内心即微微动容。

之后二人简单地进行一些日常交流，凭职业嗅觉对彼此做更深了解，不再局限于苍白冰冷的文字资料。

而事实上，陈雅很弱，她几乎不具备充当杀手的资质，甚至连基本的控制脚步声都显得异常生疏。

苏影倒无所谓，带了她整整一年，虽说有摸鱼成分在，但保持着百分百的成功率。

最终，三年的预备役时间到，4869顺利入编，88的KPI依旧不够。

二人组自动解体。

苏影记忆中的陈雅，眉眼干净、高挑清秀，让他倍感印象深刻的，是那张永远饱含希望的纯真脸庞。

医院重症监护病房。

李世石见到了88号，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此时浑身插满管子，头套下的双目紧闭，仍处于昏迷状态。

他找主治医生询问具体情况，医生的话仿佛惊雷在他耳边炸开，整个人身体一颤，脸色难看。

88号脑部受创严重，哪怕日后恢复清醒了，也有相当大的可能会导致偏瘫，甚至是植物人。

李世石拿出手机，划到与4869的对话框，犹豫不决。

急诊室，数据屏显示的时间持续变化，墙外天空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苏影点开李世石发来的消息，逐字逐句阅读，久久凝视着这直白的噩耗。

医院的灯发散青寒色的光，照得苏影阵阵发冷。

他颤抖着手指，键入短信：

【拍张她的照片给我。】

几秒后，李世石传了一张床旁脸部近景，刻意略过了身上的导管。

苏影愣愣地看着，鼻尖竟有些发酸。

照片里，头发剃光了的陈雅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内陷的两颊苍白憔悴。

突然，苏影下意识捂嘴，胃酸疯狂翻腾，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胸腔涌上喉咙，弯下腰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投射而入，室温骤升，苏影却只觉全身麻痹、撕裂，以及窒息。

咣当——

椅子倒下，

伴随人的坠落。

小说《我竟然是全班同学的猎杀目标》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